一时间所有关于告白、恋爱、团圆、永远的想象全部沸腾起来，像终于煮熟的汤圆，胖滚滚地浮在微浊的汤里，幸福，甜蜜，烫口。
大冬天的，只有室内好去，可是室内又有什么好玩？一时间他们无尽地怀念起A市那座海城，他们坐车到海边，好多个海边的公园，一路向北或是向南都有海可以追，看到海那一刻就逃离了人类的纷扰，有种归乡的安定感。所以周海壹的中间字是海，万物起源的海。周海壹的壹则是来自一部电影，周辛楣喊她壹壹，其实最开始不打算让他从小抄写这么难的名字，想叫周海一来着，但名字容易让老师和旁听的人都误会，就改成了假装有文化、实则只是笔画多的壹。
“所以，你还是没有想好让我在哪里告白？”
席箐和周海壹，一人手捧一杯外带的咖啡，不下雨的冬夜在街灯下只有毛毛的灰尘质感，死树的魂灵像蛾子一样绕着光转，人也在转，人流在霓彩的人造灯光下织来织去。席箐和周海壹都厌倦做这种城市游魂的感觉了，在商场吃的饭也就那样，感觉吃进嘴里的都是店租和员工薪资所堆出来的价格的泡沫，至于好吃那是真的好吃不到哪里去。
“不要催我……我会想好的。”周海壹把自己的脸揉得皱巴巴的，“啊啊啊啊，谁来救救我的浪漫细胞……”
席箐在心里快要笑死了，周海壹越着急越是想不出来，他把这事看得很郑重，谁来劝都不顶用。
“开房是不可能在外面和你开房的。”周海壹唐突说道。
“是吗？我还以为你愿意和我再去一次情趣酒店。”席箐的唇压在塑料咖啡杯沿，“你发给我的片子，我看过了，不就是绳缚。”
周海壹不停地比噤声手势，让席箐不要一脸正气地说这种下流话。
半个小时后，周海壹和席箐出现在大学图书馆的天井花园，席箐满头问号，这就是周海壹选的地方？
花园被图书馆建筑围在中间，需要从图书馆一层推开玻璃门才能出去。花园里原是种满了花，春天夏天秋天都有颜色看，只可惜现在入了冬，但好歹周海壹最喜欢花园里香槟色的地灯和石灯笼，往石头小径踩出去，直达天井里一座现代化凉亭，像温室花房又不是温室花房，四周笼着玻璃，从图书馆高层往下俯视，这是学校里最多人青睐的恋爱水晶球，里头有独特的爱情氛围。今天他们运气最好了，适逢一对情侣刚刚从亭子里出来，周海壹和席箐赶上趟挤进去。
玻璃房里很简单，有绕着三面玻璃壁的条形书桌和高凳，有沙发和茶几，剩下都是学生临时起意布置的，往墙上挂了小灯，整座玻璃房像无人售卖咖啡的咖啡厅，兴许一开始其实他们就是想做咖啡厅的，结果没曾想成了恋爱圣地。
“就、就这里。”周海壹放下咖啡杯，不知道把手脚往哪里放，“不用在意别人能不能看见，这里就是约会专用的。”
“早就想好把我往这儿带了吧？”
“……被你发现了。怎么，不行？这里又漂亮又安静。”
“我还以为你会想要更资本主义一点的告白场景。”
“我只能想到那种很资本主义的求婚场景啦！还得配上一枚很资本主义的大钻戒……”
席箐直勾勾地盯着周海壹，周海壹也毫不目软地回盯，足足对视一分钟，然后两人都笑到弯腰。归根到底还是两个年轻人，想学电视剧或者电影里那些成熟男人的做法，但想象力不丰，或者说真到实践那步就发现这些流程都很俗。周海壹笑是因为资本主义大钻戒，满脑子都是八爪大钻戒。有男款的吗？多大的钻才是大钻戒？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就大钻戒了？席箐笑则是因为想到周海壹就算现在提了资本主义大钻戒，但在未来如果真看见戒指，周海壹又会被珠光宝气衬得质朴无比，仿佛现在就能看见他无所适从的模样，这种预习的感觉很快乐。
“告白不用单膝跪地吧？”
“席箐，你能不能不要都问我？到底是你告白还是我告白？”
“行，那你站过来。”席箐双手拢着周海壹的肩膀，让他站在灯墙下，“没有资本主义大钻戒，小布尔乔亚耳机行不行？”
原本早就买好的，怪不得席箐今天背了包出来，周海壹早就看出他的背包里装了东西。说到底席箐是个实用主义直男，每日每夜观察周海壹，发现他喜欢听歌也喜欢自娱自乐地唱歌，给他买耳机是发小该做的。只是把发小礼物变成告白礼物。
席箐把盒装的礼物交到周海壹手里，“之前找不到时间交给你，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在等一个仪式。你能猜到吧？本来这是要给你的生日礼物，但我改主意了，我觉得今年你的生日不能只收一副耳机。我们在初中、高中的时候，听见其他人开玩笑说‘苟富贵，勿相忘’，强调的其实是‘富贵’，是羡慕别人可能拥有的未来，也是在说的时候希望其实自己是富贵的那个人。但我们听到这句话，至少我听到这句话，想的是‘不要相忘’。我想我们对彼此是不会相忘的，但我不满足于这种只是互相记得的关系。在告白之前，我想先说对不起。我知道你以前一直喜欢我，是我太敏感和抗拒了，并且一直很享受这种不升级关系的自由。我知道你真的会很惊讶，为什么到头来是我先说。我也很惊讶，但今天起床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最近是我这一辈子活得最轻松、幸福的两个月，终于感觉休息好了，可以付出新的努力了。你被我抢先一步的样子也很可爱。我喜欢你。我从你的喜欢里学会了什么是喜欢。谢谢你一直等我。”
周海壹脸红了，眼眶也红了，从听见那句“不要相忘”就开始酝酿泪意。席箐说着，周海壹为了掩饰哭意，手上拆着耳机盒，原来是一副头戴耳机，周海壹不认识牌子，只知道席箐送的应该很贵。是啦，他是被席箐抢先一步啦，但这种事情不会有任何不甘心，相反，正因为这种反转是他之前求也不敢求的，所以只有奇迹降临的恍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