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不是玄绫第一次看到嬴荧玉扎在竹简中了。

    偏房里的竹简堆得乱七八糟,学社是对所有人学子开放的。这就好像一个图书馆,只是比起现代的图书馆来说,要简陋得多。它只有一个大方台和几排木制的书架。检索的功能也非常粗糙,找一本书可能需要找上许久。

    大方台有点类似拣书处,偌大的地方只安排了一位老朽去管理,所以大方台上经常看到散落的竹简,有的竹简甚至因为老旧而断裂。上面的字迹也变得模糊开裂。

    这里的竹简自然是以墨家的为主,但是也不乏各个学派在这里传道时留下的书籍。墨家对别的学派宽容度很高,所以就算独大了,也不曾销毁其他学派的书籍。赵国的地理位置又是中原枢纽,这里来往经过的学派传道自然也是比秦国丰富很多。

    老者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嬴荧玉却天天都在。她这几天像是扎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样,在里面翱翔。她都不知道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不同的声音,而每一个声音都是如此的掷地有声。

    那是一个百家争鸣,百花绽放的时代。儒家的仁政,道家的无为而治,阴阳家的阴阳五行,纵横家的合纵连横。每一个都如此具有生命力,嬴荧玉看得两眼发红都舍不得停下来。

    秦宫中的太傅甘龙真是太古板了。君王之术向来都是独尊一门,由权威的老师来教授。嬴荧玉忽然明白为什么中原总是嘲笑秦国落后蛮夷了,因为他们没有这样的机会让无数的学派同时对垒竞争,再选择出最优秀最适合的来治理自己的国家。

    风土人情,百姓习惯都不相同,如何能拘泥于一门学派,闭门造车。这也是为什么法家代表卫鞅进入秦之后,掀起了惊涛骇浪。

    若是秦国地处中原,也经历了无数学派的传道游说,尝试过变法改革,恐怕在最初的时候也不会那么艰辛坎坷。

    嬴荧玉推了魏嗣的邀约,一有空就扎在学社的书房中。一看就是几个时辰,甚至好几次都忘记了用膳。直到看完那一扎竹简才发现自己饥肠辘辘。她像是一张白纸一样,疯狂地汲取着墨汁。或许也是正巧了她这样的性子,和未经雕琢过的政/治想法,嬴荧玉对每一个学派都充满了求知欲。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上一世白活了。

    只不过,她的基础不好,女子受教育一直不被重视。所以,她每读一卷疑惑便多一分。看不懂的地方也越来越多,直看得她一个劲儿摇头。什么是无为,这种无为是什么都不做吗?那和蛮夷大荒有什么区别?如何在这铁血乱世存活下来?阴阳五行用以治国的理念需要的民众基础是什么?若是民众并不全都信服,该怎么推行?

    老者也不是什么圣人,她问了半天,两人也只是囫囵地猜测。来往的学子并不多,偶尔有人也不会待得很久,嬴荧玉也找不到人解惑。

    她索性席地而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背靠着书架绞尽脑汁地继续。也正是如此,她愈发佩服玄绫,那个时代,想要和男子同辉可不是一件易事。看着书籍,有时候脑海里会浮现出玄绫上课时的模样,有时候会浮现出卫鞅和哥哥共乘战车时的模样,有时候思绪又飘到了秦国富强之后的农夫身上。

    嬴荧玉甚至是羡慕他们的,他们都有自己坚定的信念,无论对错。而自己却是无线的纸鸢动荡漂泊。

    玄绫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嬴荧玉,她专注的侧颜和嬴渠梁是极像的,高挺精致的鼻梁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英气,但女子的柔和又增添了另外一种美丽。看着嬴荧玉皱眉,咬嘴唇,用手比比划划,仿佛无人之境,玄绫竟觉得这大秦的公主有些可爱,不知道她这个小脑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玄子。”在整理竹简的老者忽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玄绫,站直了身子,行了一礼。他也是玄绫找来的,若不是这个工作,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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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孤寡老人,怕是无法在邯郸城生活下去。所以他对玄绫又感激又尊敬。

    听到了声响,嬴荧玉迷迷糊糊地抬头,她的眼睛早就昏花了,看久了竹简又保持一个动作许久,突然抬头看向向光处的玄绫,蓦地有一种朦胧的感觉。

    玄绫依旧是穿着那身男装,进出学社,她都会着这一身长衫,用简约的系带将腰身勒紧,头发也会束起,插上一枚白玉冠。脸颊旁有一缕青丝垂在肩上,她逆着光周身泛白,面容清秀姣好,嬴荧玉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得天上的神邸下凡一般,让人呼吸都凝滞住了。

    她好像猜到玄绫会来,不,她似乎冥冥中就在等着玄绫的到来。

    嬴荧玉怔怔地看着玄绫,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有太多问题,仿佛急湍中的险阻,迈不过去对岸。她在等一个领路人,这个人要是玄绫就好了。

    嬴荧玉不喜欢男子身上那种骄狂,她的个性没变,上一世她也曾好奇过政令。但哥哥和卫鞅都不曾好好解答,即便是解答了也总是漫不经心,似乎不觉得自己能够听得懂,理解得透彻。于是乎,后来她也不问了,安心做大秦最尊贵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