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的时候有消息回京,说是崔焱受了不小的伤。姜毓担忧得夜不能寐,平日里不拜佛的人竟突然信仰起来,还在盈月阁内造了个小佛堂,日日焚香祈福。

    媚奴也担忧起来,却并非是儿女情长的忧。他在想,崔焱是个将军,指不定哪天就死了,一旦他不在,那泼妇必定想办法将自己往死里整。然而崔焱先前一怒之下将崔老将军赏给他的大部分财物都收走了,凭他现在手上那点钱,别说当了布料上乘衣服,就是把他那些玉势——实际上性奴用的东西晦气,当不得几个钱——都当了,也不够他出燕都。

    再说崔焱那边,大约是三月中后,他已将沙消城的狄人都赶出城去,遣了一队人马追击直到出了流沙河。流沙河一带黄沙厚重,暗流涌动,不熟悉的军队不敢进入,方便了那些狄人逃走。再往北却逐渐开始再出现绿植,有林子和草场,是狄人们游牧生活的地方。

    等那队人马返回后,他又留下部分队伍与本来常驻于北疆经验丰富的军队一齐守城,再前往别的城池支援。

    青山隘是最最重要的北疆关口,那边不比沙消那样平坦开阔,关口是两座绵延大山夹着的峡谷,开国皇帝在建设此出关卡上废了不少心思和人力、物力。和平时期,青山隘是一座交易大城,燕国出口丝绸绢布陶瓷等等给狄族,狄人拿马匹和羊群等来交易。

    不过,资源的不对等终究是造就了战争的爆发:狄人依靠游牧而生,日用品大多依赖进口,若是想要丝绸和瓷器等,燕都出口都是高价,而狄人能拿得出手的几乎只有上好的马匹和肥羊,也有人专门去寻北方才有的良玉美矿到中原卖,但那毕竟不能作为大部分狄人的交易材料。

    狄族是燕国对北方所有游牧民族的统称,他们实质上主要由突厥十八个部族、回纥以及柔然、陶然三大部分组成。其中突厥十八部离燕国最近,部族也最为庞大;柔然与西洲比较近;回纥则在他们之间更北的位置,与更北方的国家也有频繁的交易往来;陶然在突厥东边,紧贴燕国,他们主要靠在森林中打猎维生,也结合游牧,早些年已经归顺燕国,每年有纳岁贡。

    突厥新王阿史那赫上任后提倡节俭,减少购买丝绸等奢侈品,想方设法养精蓄锐,把人和马都养得膘肥体壮,一举进攻燕国。这下可不只是以往秋冬季临时起意的打劫了,他是想要一连攻下几座城,在里面继续养精蓄锐,再一举入主中原。

    崔焱的评价是,他的想法很大胆,很美好。

    阿史那赫确实如计划攻下了三座城,可他小看了燕国的防御体系。

    附近别的城池反应很快,快速将后方资源调度到前线,火箭、热油、铁水……什么都用上了,加之建国以来的几任皇帝都十分重视边防,边境几座城市有一层又一层又厚又高的城墙,阿史那赫尽是消耗兵马与粮食,不能更进一步。

    崔焱道他是少年心性热血方刚,缺乏作战经验,被峪青浇了盆冷水,道:“将军和阿史那赫其实年龄相仿吧。”

    崔焱咳了一嗓子,说:“我年少就跟随父亲出征,又熟读兵书,前人的案例我烂熟于心,怎么是那狄蛮小子能比的!”

    乌詹也打趣他:“那将军就是少年老成咯!”

    崔焱瞪他们一眼,不再理会,钻心研究战局。

    如果他是阿史那赫,就不会贪心同时攻下三座城。打下青山隘那一处,再钻心往燕国深处扎会比现在更有胜算。

    前夜得到了另一座城的胜报,那么留下守城队伍之后他们两支大部队都会前往青山隘支援。那个位置对关外是易攻难守,对关内却是易守难攻,现在是李旸在那处与阿史那赫亲帅军队进行拉锯战。

    到了八月底,经过秋收的阿史那赫军汇集了剩余的全部军队,从青山隘大肆进行反推,那些狄人好像不要命一样,燕国这方也损失惨重。

    崔焱与另一位从二品的将军分别派军队悄悄从其他城出发绕到关外进行包抄,截断阿史那赫与外部的接洽,随后领大部队跟上,从关外阿史那赫攻进青山隘的路线进关,阿史那赫在众亲信的保护下落荒而逃。

    那一战,崔焱与阿史那赫正面交锋,北方草原的铁骑确实彪悍。常年过着游牧生活的阿史那赫皮肤黝黑,和崔焱年纪相仿,身高也相仿,但身材看起来却比崔焱还要强壮。

    那青年可汗与崔焱交锋,弯刀对长柄的偃月刀竟然不落下风,两道身影打得有来有回。若不是流矢射中了阿史那赫的马蹄,他还未必会挨到崔焱的一刀。

    他们终究是败了,灰溜溜退回北方草原,战后过冬的粮食更加稀缺。他们修养了一小阵,复又卷土重来,到防守薄弱一些的边境小城劫掠越冬的资源。

    崔焱的军队分散到了各个防守薄弱的地方,一次次将他们赶出边关。

    对于狄人来说,没有过冬的资源是死,战死沙场也是死,每次来都杀红了眼,燕国守边的日子并不好过,军营里常有弟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