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既峰一怔,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一开始的模样,对着兰辞弓了弓腰,一句话都没再说,兰辞转身进了小院。

    洛丹青盘腿坐在一侧的草席中打坐,密密麻麻的浓雾蔓延过来,侵袭着他半边身子,他是在引万鬼借体而入,稍稍减少杀驭的痛苦。

    床上的人,冷汗顺着两鬓倒流,鼻腔之内是忍不住闷哼而出的呻/吟/声,漏出来的半截胳膊苍白如一张纸,冷冰冰的,俨然与死人无异。

    兰辞突然好奇,他究竟算不算的一个人。

    “洛丹青。”她问,“你也是鬼域之中人吗?”

    在此之前,她从未在鬼域之中见过洛丹青,可如果不是,洛丹青又怎么会跟着鬼域鬼王呢?

    鬼域之中很少有人以真面目示人,假人假皮多得是,如果洛丹青想,自然也是可以瞒得过的,只是……为什么呢?

    闻言,洛丹青睁开了眼,他偏过头注视着杀驭,半晌才道:“原本应该是要堕入鬼道的,因为遇见了一个人,才于中途迷途而返,回了人间,所以公主,我不是。”

    “你知道你跟着的这位主人其实……”兰辞转过身问:“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是什么人不重要。”洛丹青回:“公主,人人都说,万鬼寄生之躯就应该被尘封,就应该灰飞烟灭,不配活着,可怎么就没人问一句,一个人为什么会被万鬼寄生,是不是他所愿?”

    生不如死的滋味,就应该让他们也尝一尝……

    “什么一人之命换天下安宁,说的倒是冠冕堂皇!”洛丹青红着眼睛:“天下安生从来都不是靠牺牲无辜之人去守的,如若有朝一日天下会因万鬼而生灵涂炭,那只能是我们这些拿剑的人无能,手中的剑护不住天下黎明百姓,怨不得旁人,何况……”

    “何况什么?”兰辞问。

    “他不是没想过成全所谓大义,可被寄生之人,万鬼恶灵在守着那身躯,早已是不死不伤之身。”

    洛丹青很少会像现在这样,兰辞曾以为,这个人的忠与义统统是给了紫鸢的。

    兰辞回过头去看他,洛丹青紧蹙着眉,他仿佛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握手里那把剑,手臂骨骼清晰,青筋暴起。

    “别费功夫了。”兰辞道:“万鬼寄生,你用半条命替他挡下一两只来又有何用?门外站着速林军还有玄影段少凌,去帮帮桑格,他一人镇不住!”

    洛丹青知道,每次,他只不过是在白费功夫罢了,这条命,就算是想还,也还不到杀驭身上了,自我安慰,无济于事。

    “这个时候,鬼魔正值强大,这雾伤人,公主还请不要靠近。”说罢,洛丹青便转身出了门。

    兰辞转过头去看,杀驭一声一声吞咽的闷哼渐渐淡了下去,万鬼嘻嘻哈哈的欢呼声笼罩于这整间屋子,正当月圆,正轮回。

    兰辞往前走了走,挨着那浓雾的边际,她将手伸进那鬼魔内,疼的她一哆嗦。

    刺骨而蚀,搅翻着血肉……

    短短数秒,兰辞额头已经蒙了一层细汗,她却僵持着未抽离开来。

    半边身子没于鬼魔,那张脸近在咫尺,榻上之人,紧紧皱着眉,嘴里呢喃含糊,念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