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芙蓉糕,皇贵太妃细嚼慢咽地吃完了,对面坐着的人都不再开口。她也心宽,干脆又用了小半碗粥,再饮一盏茶,空荡荡的胃这才熨帖。
尹南烟满足地舒了一口气。
青芽唤人来收拾,另有小宫女捧了铜盆,她眼也不抬,亲自服侍皇贵太妃净手。
——近来,尹氏妆扮素简,腕上连个镯子也没有,更不用说护甲扳指之类。只一双手,融光一般,浸在水里就如同湖底玉石。指甲是天生的幼嫩,不曾点染,透着浅浅的粉,似是半开的珠贝。
美得惊人。
青芽撩起花水,水滴自皇贵太妃的手背轻轻滑过,仿佛白玉泣泪,让第一女官也不得不小心起来,细细揉搓着她的指尖,不敢多用半分力气。
思绪却突然有些飘远。
——尹氏初进宫的那日,与先帝同食,也是由青芽这般伺候着。那时,这双手远没有今日好看,指腹和掌心遍布厚茧,指甲也磨损得厉害,洗去血迹,就只留下了满眼的伤痕。
那是一双辛苦劳作,做惯粗活的手。
可先帝却不嫌弃。
青芽是亲眼看着的,先帝挥退了她,自己走上前,在奉水宫女诚惶诚恐的眼神里,半弯了腰,将尹氏的双手捧在左手掌心,右手握了她的指尖,轻轻地,慢慢地,为她洗净尘污。
而尹氏,安静坐着,不言不动,只是看着先帝,目光却渐渐专注。
开疆拓土,马上征战,连谥号都是“肃武”的先帝,身上大小伤疤无数,从来一笑置之,却用那样珍而重之的姿态,为另一人弯了腰,俯了首。
——青芽站在旁侧,有那么一瞬,在尹氏的眼中看见了细碎星芒。
脑中闪现当时情景,女官手下的动作更轻了。
皇贵太妃倒没什么感觉,目光落在一丛七叶夕颜上,心中也不由恍惚。
——等会接了新帝的旨,来年,就不知道能否再来赏花了……
她有这样的预感。
仔仔细细拭去了每一滴水珠,又给皇贵太妃理了理衣袖,青芽这才挥退宫人,自己依旧站在主子身后,虽不曾开口,但姿态已经很明白了。
端王看了她一眼,被晾了许久也不生气,视线掠过就不再注意她,顿了顿,终于从怀中取出一卷织锦。
纹以祥云,瑞鹤展翅,也没有装轴,就这么柔裹成一束。
尹南烟眼神一动,随即低垂眉目,端正了坐姿,再缓缓挺直腰背。
作为先帝贵妃,领新帝旨意什么的实在尴尬。
——论辈分,她是长,不该也不能跪接;论地位,君为上,她又不好不做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