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走在这样温润的田野上，每当这个季节，每当稻谷收割后，水柏树叶枯黄凋零漫天飞舞的时候，心中都无比热爱、感动、拥护、那是孕育我成长乐趣之后，耕种出知足与快乐的乡野。
尽管刚刚拔完油菜苗略显寥寂，但这只是循环生机的过程，豌豆尖、萝卜英子已经从用稻草覆盖以便加湿保温的地表上冒出新牙子，在风霜雪降的艰苦日子里，当季撒下去的种子会争先恐后的冒出新苗来，并越长越葱郁与快乐……
等过了年关，二叔和掌大勺的姑父每一年都会把盘盘碗碗运到我家来，留家的小孩要跟着妈妈和姑婶去收割冰霜里的生机，我和姐姐总是抢着摘洗即将过油锅的美味，我们的快乐在于等待洗菜的井水打出来后不用生火都能烟雾腾腾地暖足我们的私心，纷纷咯咯偷乐，貌似在众多家务中，把冻疮涨地红彤彤的小手泡在暖滋滋的温水里像是捡了大便宜。
备好的食材要等到正月初五给奶奶庆生。奶奶是地主家的女儿，前夫本是邓家的走亲，与奶奶结婚不久就病逝了，奶奶便带着年幼的独女给爷爷做了正房，爷爷在镇上做卤菜生意，但有婚史的女人总是不能得到丈夫的怜爱，唯一给予的是生的孩子越来越多，奶奶为了糊口便担当起整个家，听说干活能超越三个大汉子，脾气属不太好的，夫妻经常吵闹，爷爷渐渐就不回家，在镇上取了小，辗转又做了生产糖果生意，以至于日后的老人都感概到：山家的蔗糖和月饼好吃的真是没话说，可惜了没让这手艺继承下来，却只留一群颠勺的厨子。
山露三岁时爷爷去世，爷爷走的当天我还在镇上姥姥那“度假”，是大婶婶用“老黄牛”自行车接我回去的，路上不停和我说话，就是怕我睡着了从三角杠上掉下去或脚没钩好误荡进轮子里绞伤了。
为此事，屡犯到在镇上开医馆的叔父一看见我就会唠叨：“今儿又得加餐沌猪蹄血肉汤了？哼！我这小铺子一年下来药材还不够你一个人用的！你说你，一年不到硬是在镇里拉山头儿了。一会爬树被蜜蜂把脸蛰肿，裹着猪头几个月，眼睛都睁不开，以为你会长点记性，没过多久就摔下悬崖被蔷薇刺得全身血迹斑斑，特别是自己又跑不快还跟大孩子背个空书包上梯梯山上去偷甘蔗、橘子，东西没捞到还被狗追，摔的在我这挨了多少针？！好不容易消停一下，打个自行车还把“猪蹄”给绞了…你这可真我们家的活宝。我都不好意思给你历数丰功伟绩。”
一到大院门口便看见一屋子全都挤满了，可谓是儿孙满堂，但是没有一个人脸上显示着哀伤甚至是谈笑风生，大伯在灵堂里隔着密集的白绫一看见我，就跑出来抱着我到棺材跟前笑呵呵的说：“小妖精（老幺即全家最小，其实就算个三岁的小女娃）把爷爷喊起来去三洞桥喝茶，喊爷爷给买糖”。随后他把爷爷的手拿到我面前，我怯怯的摸了一下立马后退，但说起来有一点点大人们传递的后怕之外我并没有任何体会，我并不懂迷信鬼神之事更说不着理解死亡。
我对他的记忆只在于，每当妈妈做午饭忙得没空管我们的时候，我和姐姐看到刚刚给哥哥送完糖果的他坐着高高的老爷椅上喝酒、美美的吃着卤香的猪肝，我们便走上前去怯生生的叫爷爷，他穿着个袖口宽的像唱戏的绿大衣，一只手拿着卤猪肝举得老高说道：“你们想吃啊？想吃抢到再说”。个子并不高的我们只能够到他袖子的最下方，不管我们怎么跳怎么喊他都没有任何表情的换手高举，得空还喝两口小酒，直到听见妈妈在找我们了，才给我们一人掰了不到米粒的猪肝大放到我们嘴里，妈妈牵着我们会回屋边吃饭边抹泪，并教育我们不要去要别人的东西，事后在我们成长的家里一有什么新鲜玩意妈妈舍不得吃穿尽早给我两姐妹弄好，一年四季都养着鸡鸭、种着各式各样的瓜果蔬菜都不卖留着给我们吃。而爷爷也真的没有对我这个老幺疼爱多少，没有带我去过茶馆、小卖部，没有认真的带过我和姐姐。
灵堂里，山露走上前去，只比棺材高半个头的山露，只能趴在棺材上叫着：“爷爷，爷爷，起来去茶馆买糖……”，山路本想认真的看看他，好记住他的样子，当我往他脸上扫了两眼立马缩回目光向其它地方看去，我只是看他静静的躺在那里，是那么祥和，对于他未来的去向和在我们生活中存在的方式感到疑惑和茫然。我的举动逗乐了大伙，也惊动了妈妈，她匆匆的跑来说：“别把孩子下着”，抱起我就走到院子里，递给正在和叔伯们一起收烧爷爷衣物的爸爸，并叮嘱不要再带进去。
但对当时的我来说做任何事情都是充满好奇有乐趣的，我便依样画葫芦在一旁生起火来，没多久姑父在爷爷的衣服兜里掏出一张放手娟来说道：“这是爸爸随身携带的帕子，这上面还有爸爸胃出血吐的印记，还没干完呢～传说围起来把最后的遗物烧了可以知道亡者下辈子的去向……”。于是叔叔们都围起来烧了起来，当然被爸爸抱在身上的我看的一清二楚，在帕子烧过的瞬间显示出工工整整的几个大字，但是当时我是不识字的，只听见姑父笑道说：“不错啊，我岳父这是要去投胎江南富商，下辈子可是个富有的丝绸商人，呵呵呵~！”。下午请来的法师带了一群人在院子里搭起了帐篷，说是要在我家吹吹打打三天，天还没黑妈妈就把我们安顿睡下，半夜我听到外面敲锣打鼓还伴着砸瓦片的声音，我在床上坐起来把灯打开，立马看到妈妈头戴白孝手帮黑带的走进来，怕我被吓到，温柔的安慰我指着外面说：“这是在给爷爷送行，不用害怕，我等送走客人就来陪你们，先睡吧！”妈妈把我哄睡着又去忙碌。
直等第二日早上在朦胧的睡意中看见妈妈正在招待客人吃早饭，当地人以午饭最为丰盛，层层叠叠堆得像山一样的菜肴加上甘蔗汁发酵的泡沫糖酒，再盛上大碗干饭是再十足不过了。晚饭和早饭通常是稀饭，不同的是晚上会把中午剩下干净的菜加上新的食材加工成美味的菜肴，这极度能体验劳动人民的朴实，在不浪费这一点上我相信总有人和我一样，被父母教育道：铺张浪费、随意挥霍会让老天爷知道，打雷的时候就光找那些做了坏事的，甚至碗里剩一粒米来年雨季都会从头顶发芽长出苗子来开花结果以补偿之前的过失；晚饭的另一个特点是不定食材，可以吃上抄手、面饼、汤圆……其中最属妈妈下的面条好吃，五花八门的调料，复合味扑鼻的香气。而早饭就只能以稻谷和红薯等粗粮煮的稀饭，妈妈说喝点米汤能温润肠胃，配上点刚炮好的酸萝卜或是农家主妇腌制的菜干、豆湿、红豆腐乳……是最爽口的。吃完早饭妈妈给我穿上奇怪的白袍子，让我站到双排长龙列队的最前排端着个装着雄鸡的瓷盘跟着法师步子走起来，顿时人群里一片哭闹声炸开来，我好奇的往后望大家都换手抹泪就是没有一个人流泪，身后的二婶提醒我看着路走好别摔倒一个人把鸡“吃”了，还告诉我这送别路上假哭的声音越大越有福气，我是连路都走不稳更别说用虚情假意换得日后不知道在哪里的福气了，我跌跌撞撞挤在人群中硬是从第一个落到最后一个，等所有人在我家自留地站好，要朝拜用雄鸡的时候大伙才想起还在半路的我，等工人把爷爷的棺木往早已挖好的墓坑中下葬后，法师摇起铃让所有人围着墓坑跑起来并像天上抛起用红纸染好的硬币和干果，落下时谁边跑边抢到的便是谁的福气，委屈我幼小的心灵，又想得东西又跑不动，半圈不到就被奔跑的大人们差点挤掉到爷爷的新家，二叔看见我遇到困难就一个手抱起我夹在腋下迅速的跑起来，瞬间二叔的印象排位在我心中飙升，只是可惜了二叔的汗水，我除了接到一粒花生什么都没抢到，失落得看着别人手里笑呵呵的硬币。
爷爷走后给奶奶唯一留下的就是三儿两女，虽然都不喜欢她那暴脾气但唯一的老人每年都还是由三个儿子轮流给她庆寿，回来的七大姑八大姨一家加一家便要摆上十桌八桌的。我最不愿意干的就属和叔父们去借桌椅，后房邻居谢姨家的狗那可是远近闻名的生猛，拴着链子都能从墙上翻出来，哪叫声岂是藏獒能比的，最重要的是它一叫全镇的狗都会向它奔来。我每次都要在自己家后房大叫：“谢姨，我上去取凳子，您帮我拉着你们家狗啊？…！？”我硬是要傻站着等有回应之后才会出门。为了不侵犯他们家狗的威严，我得小心翼翼的从前院绕好长的路，经过住户最多的晒坝绕到他们家门口，连门都不敢敲，在离门口五米之外的地方边叫声谢姨边转身拔腿就跑，硬是等到姨给开门之后，战战兢兢的说：“我妈叫我来借用一下你家的桌椅给奶奶过寿用，完事儿就还您。”“快来拿嘛，不怕有我在，不会咬你”。“我还是怕，您能不能帮我递出来啊，我先把凳子搬走等爸爸忙空了就来搬桌子……”我不好意思便低着头恳求着。这可把谢姨乐开了，调侃道：“那你到门边上等着不许跑，我去把凳子拿出来，你这样胆小，用完了还不是要你来还，好不容易搬上来一听见狗叫又冲回去，可不得累坏了，这又是个陡坡，人还没有凳子高，摔坏了凳子没关系，要是伤着你以后谁还来我家借凳子啊？呵呵……”以至于后来都是乡邻主妇们闲聚谈笑的新闻。
姑父是镇上远近闻名的包席厨子，每一桌丰盛的菜肴都逗得我想犯罪“在端上桌之前偷吃一个呢？还是偷吃一个呢？”但是被逮着的后果是不言而喻的。奶奶的家教很严，我们被从小告知有家里客人的时候要让客人先上桌先吃，碗筷摆放、坐姿都要规范，入座方位是上尊侧辈幼下，所以我只能去桌下方左边的位置。而家宴请客，主人家除了寿星其他人都是不能上桌的，要躲在后厨房干杂活：给客人上菜盛饭等。最讨厌的是万一被客人叫一起吃的时候，必须笑着说自己已经饱饱的吃过了，还不能说吃饱了，这是对客人的不敬，应说：“您先请，我已经吃好了！”等到客人都吃好下桌娱乐的时候，我们开始收拾桌椅锅碗瓢盆，分工明确的打扫清洁，等一切都完事，家人才会躲在后房围起来，简单的捡些没动过的剩菜简单的吃起来，大婶总在这个时候乐着说”。我还是把这小门关上，免得别人以为我们在吃什么好吃的呢！哈哈……哈哈……“等我们简单的吃饱后，大人们又开始忙晚宴了。爸爸一生干得最敬业得意的家务就是升火，乡民吃惯了自制灶锅饭菜，即便现在电气家家户户相通，姑父的灶具也是首选土家灶锅烹饪我们熟悉的美味，但在我家总有发挥失常的时候，便要和爸爸争论起来：“你们家的柴火是多的没地放了么，你看你升那么大火又快糊了不是？我已经加急速度起锅但最后的还是烧焦了！”爸爸为人憨厚，只是傻笑然后不好意思的回答道：“嘿！这是你们分给我的任务，我就要加把劲给做足了。哈哈～”而后便是笑声一片。
当别的小孩都排着队向长辈们说”恭喜发财红包拿来“的时候，山露和姐姐则帮院子里打牌娱乐的客人端茶递水，加糖跑腿，而这一切，都不在于计较得与失，而是在成长的路上，帮爸妈分担的辛苦，和家人分享的知足！就像这里的土壤，不管风霜或阳光，不管寥寂与富有都能在活着的日子里紧紧拥抱，分享营养，孕育出的每一颗种子，都能萌生出坚强、踏实与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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