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一点点漫上窗棂,后半夜里下过一场雨,未破晓时屋里便已添了水汽。

    谢谦睁了眼睛定了定神,身旁人呼吸安稳,显然还在熟睡。他抬手将被角掖严,好叫里头那具单薄身子骨儿不受了凉风。

    时辰还早许多,前几日他拽着檀玉赖床,实是故意为之。

    谢谦自幼习武,真若论起晨起规矩,他要比檀玉勤快许多,只是现在肩上无事,便养出一副懒散性子。

    不过懒散归懒散,温柔乡里懈怠了几日,谢谦也觉得骨头都要酥了,他看一眼枕侧的檀玉,轻手轻脚下了床。

    年轻人精气足,谢谦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裤裆,又想了想这几日檀玉的身子,便也歇了大早上折腾他一番的心思,转而推了房门出去,寻些事情。

    早上的勾栏远不比夜里热闹,留宿的人大都还未起身,曲折回廊里一眼望到尽头也不过四五个妓馆里的小厮在走动。

    谢谦晓得那是给素场子的角儿们跑腿儿的人,白日里勾栏里只听曲儿喝茶,夜里掌灯时才做皮肉生意。

    他打了个呵欠,自己去要了热水木盆来在院子里洗漱,而后赤膊打了套拳法。一套打完便出了一身汗,谢谦洗过澡出来时他吩咐的小厮刚送来聚香楼里第一笼白案点心。

    跟着点心来的还有一只大食盒,里头坐了热汤水、米粥,还有几碟小菜并一碟酥油泡螺。

    那酥油泡螺是北边传来的手艺,在奶点心里算新鲜,只是他和檀玉都是南人,也不知合不合檀玉的口味。

    谢谦接过食盒,赏过小厮后便往屋里走。鸨儿爱钞,伎子爱俏,谢谦出手阔绰,又不打骂人,故哪儿的窑子接待他都比待别人多上一万个心眼子。

    这一番折腾已到了辰时,谢谦回来时檀玉已经起来了,正坐在窗子旁发呆。

    听到门响,檀玉转头一看便瞧见谢谦进来,手上提了两只大盒子放到桌上,边摆边招呼他:“小玉,来看,要吃什么?”

    檀玉一眼就看见那碟酥油泡螺,一只大盘子里金澄澄摆了四个,油汪汪惹人食欲。见檀玉看那泡螺,谢谦把碟子往他面前一推:“小玉爱吃这个?我还当你吃不惯奶点心。”

    檀玉点点头,捏了一枚道:“……也说不上喜欢,小时在北边待过一段时间,也算吃得惯。”

    谢谦闻言挑了眉,他筷子搭在碗上笑:“你还去过北边儿?”

    檀玉应了一声:“外祖家在定阳,我曾随母亲在那小住。”

    “啊,我想起来了,”谢谦挑过一筷子小醋萝卜丝,正拌在粥里,“你母家是定阳镇北侯府,也是巧了,我少时也在定阳驻过军。”他朝檀玉笑笑,“打百夷人。”

    檀玉当然知道谢谦在定阳打百夷人,他还知道谢谦屁股底下这侯爵位置是拿全家人的命换的。

    谢谦的亲爹与亲伯父都留在了百夷王庭,三百轻骑奇袭进去,最后剩他一个人提着百夷王的脑袋瓜子从大漠里出来。

    那年谢谦刚十五,一人一骑,如同地狱恶鬼。

    当时的武安侯还是谢谦的伯父,只是膝下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在宫里当妃子。

    当今圣上原配早逝,也未曾立继后,谢荣妃在宫里兢兢业业熬了七八年,也算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