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视的目光如此强烈,很难不引起塞缇的警觉。

    正是晚餐时分,营地里人来人往,塞缇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周,可惜没有任何发现。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在她开始寻找的那一瞬间就隐匿了踪迹,这种明知道在身边却无法触及的感觉,让她想起了地下河岸边张扬的灰雾——两者是如出一辙地惹人生厌。

    既然一时寻不到窥视来源,她便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滔滔不绝的巴伦身上。

    巴伦·克罗宁毫无疑问是个善良热情的小伙子,在塞缇不着痕迹的推动下,很快就把话题转回米卡森林的种种传说——

    她不得不这么做。

    距离她加入这支队伍已经过去了五天。塞缇注意到,随着时间的推移,出世之时乍现的传承被重新封锁。除了人类女孩那稀薄散乱的记忆碎片,曾经一掠而过的残缺传承在某种不可知力量的作用下,被她迅速遗忘。塞缇推测那些内容恐怕要到既定的出生时间才能被重新开放,但是她也担心在此之前被那个人类女孩的记忆彻底同化。

    她需要,在自我认知彻底转变为人类之前,明白自己究竟属于什么。

    这样一来,作为出生地的米卡森林,便格外重要了。

    对于认定的朋友,巴伦自是知无不言。

    传说在很久以前,海水还未将两块大陆分开,迷雾之国没有迷雾,只有一个共同的主人——山林女神碧洛迪丝。她是一位金发碧眼的精致少女,以缠藤为饰,以河泽为衣,灵鹿是她的随从,丝柏是她的象征。有一天她从诸神的宴会上归来,见过矮人、巨龙的她突然感到孤独,于是取下寂静山林里拂过鹿角的第一缕晨风,创造了这世间最美丽的智慧种族——精灵。

    女神是狩猎女神,由她创造的精灵曾经是世间最好的弓箭手。

    不过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就如同矮人巨龙销声匿迹一样,神战过后,精灵也永远消失在人们的视线当中。唯一能证明这美丽种族真正存在过的,只有山林中偶尔可见的坍圮庙宇、教廷圣典中的零散记载,以及,精灵血脉已经十分稀薄的两族混血。

    “说起来,波普利斯的王族和精灵们还有些关系。”巴伦的讲述没有规整的脉络,往往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提起远隔着茫茫大海的遥远国度,他停了一下,突然凑近看了看塞缇,玩笑似地说,“如果不是确定你和他们都毫无关系,艾维,我大概率会以为消失的精灵重现世间了——我见过亚尔维斯家的人,他们可没有传闻中那样出色的容貌。”

    “亚尔维斯?”

    精通话术的人都知道,只要你适时重复对方句子里的某个词语,陷入自己思维的讲述者便很难察觉到你的走神。

    “亚尔维斯。波普利斯王族的姓氏,也是他们信奉的神祇之名。不朽烈日、预言之镜、光明神使……”年轻的贵族冷哼了一声,骤变的语气引得塞缇抬头,这让她恰好瞧见巴伦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怯懦的偷窥人、肮脏的背叛者……”

    作为一名虔诚的红月教徒,巴伦对海洋另一边的波普利斯人尊崇的神灵嗤之以鼻。他显然还要说些什么,却被来人打断。红月和烈日的不和由来已久,但那些记载在教廷中似是而非的龌龊显然不适合宣之于众,尤其是,在信仰模糊的冒险者们面前。

    “我这就过去。”面容平凡的男人飞快地告知来意,巴伦一边猜测着队长找他有何要事,一边对着来人点了点头,随后,他将目光转向塞缇,“那么下次再聊,艾维。”

    还需要打探消息的塞缇自然笑着应下。

    这时候的他们都以为,再次交谈的机会很快就能到来。

    -------------------------------------

    巴伦走后,这个角落便冷清了下来。

    冒险者们清楚地知道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区别,那毕竟是写入王国法律中的东西,熟知彼此距离的他们自然不会冒失地上前来找不痛快。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并不觉得将塞缇送回家就能获得兰伯特家族的友谊,但是对于只敢在森林中外围活动的的他们而言,捎带一个小女孩并获得报酬,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尤其是,这个女孩还为他们带来一只眼盲重伤的里摩斯幼蜥——将蜥蜴出售后他们每个人能拿到七至八枚银币,抵得上一次寻常冒险收入的二分之一,仅这一点,就足够让他们欢喜。